温钧野站起身,他伸手先扶了蕙宁,再轻声唤过妹妹,护着两人站到了自己身后。
见过明王世子。蕙宁欠身行礼,语音清雅,仪态端庄,眉眼间却不显惧色,落落大方,自有一分世家女的雍容气度。
梁鹤铮想起来上次马球场初见,好像也没有太深的印象,只是单纯觉得长得还挺漂亮,然后便是她居然对自己的马匹有些了解,还借机让温钧野战胜了自己。
温钧野对她如珠如宝,他对她越来越感兴趣。
温简容素来内敛,此刻只略略低了头,躲在嫂嫂与兄长之间,唇角微抿,一双清眸偷偷打量眼前这位世子。她年岁尚小,识人未深,但在家塾里见过梁鹤铮几回,那时便觉得他孤傲冷峻,眼神像凌空的鹰隼,有点害怕。
温钧野温和一笑,缓声道:梨山春光正好,山花烂漫,我带家人来散心。
我也是。梁鹤铮环顾四周,淡淡地道,顺便还能打猎解闷。他随手一指,身后数名随从正提着几串野味,雉兔纷陈,血迹未干。他微扬下颌,略带挑衅地问:这些是今日所获,若不嫌弃,是否一同享用?
这语气不像是邀请,更多像是施舍和炫耀。
温钧野回身看向蕙宁,眼神询问蕙宁是否要留下。蕙宁稍稍偏头,眸光却落在温简容身上。女孩儿明显不愿与梁家之人多处,唇角轻轻一撇,虽未出声,却已显露几分抗拒。
蕙宁正欲婉拒,忽听山道另一侧传来一声少年清脆的呼喊:叁哥你快瞧!我刚才和人比试,射下一只小鸟!
说话的正是温钧逸,他年岁尚幼,性子却极活泼,奔跑中几乎绊了自己一跤,却仍高高举着手中猎物,像是献宝般地冲向哥哥。
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略矮半头的少年,神情不太愉快,小脸鼓鼓,眉心紧蹙。
二人气喘吁吁来到近前,后头的少年见了梁鹤铮,只得硬着头皮行礼:大哥好。
梁鹤铮白了他一眼,见他两手空空,眉峰冷冷一蹙,眼里浮上一丝嫌恶:就这点本事,也好意思显摆?
少年一怔,脸色瞬时涨红,却又不敢顶撞,只低头退到一边,像只受了斥责的小兽,眼圈微红,嘴唇紧紧抿着。
梁鹤铮向前踏了一步,笑道:弟弟们既然比试过,我们作兄长的,不如也切磋一番,看看胜负如何?说着,他便伸手取过随从递来的弓箭,直接朝温钧野递了过去。
这一把弓,乌木雕纹,弦如丝绢,显是精工之物。他手腕微抬,姿势随意却不失威仪,那股我自立于山巅的气势,在日光下显得格外张扬。
温钧野本能地伸出手,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弓弦的那一刻,忽地收了回来。他微一颔首,眉眼带笑,语气却温柔坚定:我今日是陪妻子与弟妹出游,春林初茂,山鸟和鸣,哪有心思射猎?世子一番好意,我记下了,日后若有闲暇,自当奉陪。世子若无他事,我们便先告辞了。
他说完便欲转身携着妻子与弟妹离开,可还未迈出两步,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淡淡冷笑,夹着些许不急不缓的讥诮。
怎么?国公府的小叁爷何时也这般束手束脚了?梁鹤铮负手立于不远处,神情悠然,唇角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,像是初春里院墙边悄然探出的梅骨,看似清淡,实则锋利,从前你可是意气风发,谁敢拦你一步?怎地如今,倒像个怕事的寻常夫君,连比试都要瞻前顾后,难不成是怕输了让你夫人没了脸面?
他话虽说得轻巧,却偏偏在夫人二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,眼角余光更是有意无意地往蕙宁那边扫了一眼。
阳光从薄云后透出些暖意,落在一行人身上,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温钧野脚步一顿,回头看向梁鹤铮,神情间隐有不服,却也只是一闪而过,旋即压了下去。他的眼睛本就清亮,此刻在光下更显得沉静如水,少了些少年意气,多了几分沉稳。
身侧的蕙宁却轻轻伸出手来,握住了他的指尖,指腹微凉,将他从那一瞬的犹豫中唤了回来。她静静地望着他,一语未发,却仿佛在说不必与他计较,随你心意便好。
温钧野垂眸望她,嘴角一扬,笑得有些释然,转头再看向梁鹤铮,语气不疾不徐:也许是吧。从前没心没肺,什么都敢,如今身边有人了,自然要小心翼翼些。小世子若是有闲,便在此好好赏春,我就不奉陪了。
说罢,他不再回头,执着蕙宁的手,与家人一同缓缓离开。
梁鹤铮立在原地,望着那几人离去的背影,眉间却渐渐聚起一缕思绪。他记得从前的温钧野,桀骜张扬,哪曾肯让一步?可如今,竟能当众隐忍叁分,甚至转身就走。
莫非,真是因了一个妻字?
他目光最后停留在那道袅袅娜娜的背影上。女子身段纤柔,步履轻移,裙摆在春风中微微摇曳,仿佛水面掠过的风。